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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生将石娘子圈在怀中，令她靠在自己的肩上，他终于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，自然是十分高兴的，可他高兴不了太久，因为石娘子虽然惯用两把玄铁锤，却也是会使刀子的。此时石娘子在书生怀中，她的手却在自己袖中，随后匕首的利刃便在书生腹中。书生瞪得双目突出，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，一掌将石娘子推开，自己也后仰跌坐在地上。
“你们两个都是顶好的人，待我也是一样的好，所以我从来就分不出我究竟更喜欢谁，有时候白天觉得他仗义，夜里又认为你体贴，我只恨我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。方才他死了，我知道我只可能爱他，既然我爱他那么我就一定要杀了你为他报仇。你不要怪我，假如刚才死的是你，我也会一样爱上你，杀了他为你报仇。可是到底是他先死，所以我爱他，一定要为他杀了你。”
石娘子说出的话，其间的逻辑想必只有她自己听得明白，定麟不懂，书生也许是懂的，也许不懂。
石娘子举着匕首往书生走，书生似乎是死了心，也不躲避，就在原地等她过来。等石娘子走上前了，书生把眼睛也闭上，引颈就戮般只等着石娘子落刀。石娘子的刀已经举起来了，忽然清风拂面，她自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。书生连忙接住她，望向身后的来人。
定麟竟没看清那人是怎么来的，好像一眨眼凭空就冒出一个人来，若说石娘子栖于石壁是出其不意，这个人的出现真叫惊世骇俗。只见他一张圆脸一双圆眼，年纪轻得很，至少在石娘子和书生对面他简直像这二人的子侄。他穿了一身白衣锦袍，手里握着一把鹅毛扇，方才轻拂石娘子的风就出于这把羽扇。
“你若想叫她忘记今日的事情，甚至是忘记麻刀三屠，便为我做一件事，做成了，她醒来之后就会只记得你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你放心，我既然找到你头上自然不会特意为难你，柳兄一手攀岩寻壁的功夫天下人难出其右，我需要一味药材，生在绝壁上，非柳兄不可为我取得。”闻听那书生姓柳，定麟总算想起来此人正是病书生柳千山。病书生虽然看起来病怏怏的，谁若是真以为他弱不禁风，难免落得和麻刀一样的下场。柳千山轻功虽非绝顶，在山崖石壁上行走却如履平地，只因他精通四两拨千斤的身法，头脑灵活眼光毒辣，在峭壁间也能随时寻到千百个落脚处。很多轻功绝顶的人物也不敢贸然攀越悬崖绝岭，人毕竟是平地上的生物，下临万丈深渊手边无依无靠难免心生畏惧，许多时候仅仅是恐惧之心一生，性命便在旦夕之间。那年轻人要寻绝壁珍药，找柳千山确实是上乘之选。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？”
“你看过这把扇子，自然知道我说得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。”年轻人将那很不适合他的鹅毛羽扇递给柳千山，柳千山接过来再还回去，再开口时已信了七分。
“即使你有这个能力，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按约定去做？”
“你只能相信我，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？”年轻人被再三诘问也不着恼，他料定柳千山一定会与他合作，而对待合作的朋友，随便生气是很不礼貌的，他一向是个极有礼貌的人。
“她一次忘记之后就再也不会记起来了吗？”
“原本世间上令人失去记忆有许多种方法，但它们其实都没有完全扫除那些记忆，只不过是将它们封存起来，所以有的人在时间慢慢过去之后还会记起来，其实只是记忆的封口被时间揭开而已。但我的药方却是将那些不再需要的记忆完全清除，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，不存在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出现。”
“真的有这种药？”
“原本是没有的，但人世间有一个我，就有了这种药。我让你去采的正是这药方中一味主材——忘忧草。”
“忘忧草是神话中的灵药，人间哪里去寻？”
“原本是没有的，不过我找到过一株，从此就有了。我让你去采的正是世间仅有的另一株。”
“你知道它生在何处？”
“自然知道，否则又何必寻你相助？”
年轻人将一幅寥寥几笔凑成的图画递给柳千山，画的正是忘忧草，在他耳边悄声告知忘忧草的所在，随后便抱起昏迷的石娘子原路离去了。年轻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，横抱着一个高大石娘子，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好笑。可他走出去的步伐却令人笑不出来，手上分量不轻，他一步迈出去仍像是跨了几步，脚步轻盈稳当，似是道路在他脚下自动折叠了一般，三两步便折到山路拐弯里去了。难怪方才根本看不出他是如何出现的。
柳千山紧随其后离去，定麟一行数十人像是完全不与他们同处于一个世界之内一般，从头到尾没有令他们产生被人旁观的意识。当真没有吗？定麟靠在竹椅背上，下令继续前行，他此次南行扯的就是寻访名医的大旗，没想到一入召南就被他遇到了冥医陆九，只要将此人收揽到麾下，他就可以启程回京了。
定麟当然从来就没有见过陆九，静王倒是与陆九的师父针仙葛藟曾有一面之缘，但能令敏锐多疑的病书生信服，轻功高绝如此又于弱冠之龄精于医道的人，天下间除陆九不做他想。定麟没有当场叫破他的身份，因为这相遇太过突然，定麟并不占据对谈的优势，此时不如不谈。涉及利益相关时从来就没有什么平等对谈，其中一方必定占据了优势，才能相信另一方做出的承诺，交易由此而成功。不过定麟也没有轻易放走陆九，他着人悄悄放出了“眼线”，虽然此时不宜与陆九碰面，但就此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，以后如何往人海里去捞针？奇人异士往往是难寻踪迹的，不是谁都像仲英一般有隐于市井不遭搅扰的魄力。
定麟很少忆起仲英，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候很少想起来，他要思考的事情有那么多，仲英如何与天下事相争？但某一时，仲英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思维之间，就像突然发现今天晴空里很少云彩一样，与他的万般筹谋皆无干系而偏偏就是存在着。
泥上偶然留指爪，鸿飞哪复计东西。
小说《访士》 第八章 试读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