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完结 泡在一滩尸油里面，感觉自己就像是尸体泡在福尔马林中。
一直到天快亮，我几乎被尸臭熏死的时候，师傅才睡眼惺忪地从店里走出来，他第一件事不是问我是不是还活着，而是解开裤腰带，站在门口放了一泡。
我说过，头顶距离店门也就三尺左右，师傅稍用点力气，就能怼到我脸上！
到底是年纪大了，肾脏没活力，我只感觉头发有点潮湿温热，勉强往后看了一眼，师傅已经蹲了下来，冲着我笑。
“小子，以后还敢扎活彩吗？”
“扎活彩？等我出去了，连他妈死彩也不扎了！”
我一激动，身体猛地从“棺材筐”里站起来，顿时又以为是灵魂出窍了，惊出一身冷汗！
见我站着不动，师傅哈哈一笑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：“赶紧进去洗澡，跟掉粪坑一样！快去快回。”
他一提醒，一股恶心劲又翻涌了上来。
我进店门之前，回头看了一眼，围着“棺材筐”四周散落着一层纸人碎片，和同样是碎片的腐肉搅和在一起。
究竟是发生了什么，竟然这么惨烈？
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，师傅已经将一地狼藉收拾到一块，堆在门口的那个坑里，自己蹲在一边打电话。
见我回来，他赶紧挂了电话，让我跪在坑前面，面对着店门，点燃了三根香塞到我手里。
“一拜满天仙，举头三尺有神明！”
“二拜祖师爷，有难方显大神通！”
“三拜过路鬼，逢年过节有供奉！”
师傅每喊一句，就用脚尖点我一下，让我磕头，弄的我莫名其妙。
说来也怪，磕完三个头，手中的三根香竟然已经燃到底了！
那香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材料，可也不至于半分钟内就没了，真够怪的。
师傅看了看地上的香灰，满意地点点头，让我起来，并对我说这一劫算是过去了。
接着，他点了一把火，李记扎彩铺门前立即腾起一人多高的火焰，尸油烧的“滋滋”作响！
扎彩铺虽然也是临街，但毕竟是吃阴间饭的，位置很偏，附近也没有住家户，所以不用担心发生火灾什么的。
看着腾起的火焰，我心头不但没有亮堂起来，反而有了更多的疑问。
这一夜发生的事情，彻底改变了我的世界观，我也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变得疑神疑鬼起来。
师傅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，更加让我怀疑，等一切收拾完毕，他才跟我说话。
“收拾一下你的东西，回去吧！”
我不解地问：“师傅，你让我回哪儿去？”
师傅叹口气：“你我师徒缘分已经尽了，回家吧，以后别来了！”
我大吃一惊，虽然自己一直说讨厌这个行当，可师傅真要赶我走，又十分不舍起来。
“师傅，不，干爹！我错了，你别赶我走行不行？”
师傅又沉重地叹口气，说：“纪云，我只是说师徒缘分尽了，没说要跟你断绝关系！你叫我一声干爹，我一辈子都是你干爹！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别说了，收拾东西吧，我跟你一起回去！”
压根就没什么好收拾的，因为周末都会回去，店里也就留几件衣服而已。
纪家庄和李家庄隔着一条河，枯水期的时候，两个村子就跟连在一起差不多。
我跟师傅出现在纪家庄的街道上，不少人见了都觉得纳闷，可能心里都犯嘀咕，这两个扎彩匠一大早到这里干什么？难道有人家出丧？
扎彩匠就是带着一身晦气，这也是我不喜欢的原因，可今天走在师傅后面，我蔫头耷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走到自家门前，门是开着的，我爹正蹲在门前的青条石上抽烟，旁边放着一条鞭子。
我看到那根梢儿都磨秃了的鞭子，不由得全身上下一哆嗦，小时候不听话，没少爱抽。
看我爹的脸色跟喝了一瓶酱油似的，看来这顿打是跑不掉了。
没想到的是，师傅走到我爹跟前，“噗通”一声跪下来了！
我艹，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！我爹也是一哆嗦，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，压根就没看我，默默地把烟掐灭，把鞭子拿起来。
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，心想，我爹要是真准备抽我，赶紧跑！
鞭子并没有落在我身上，而是狠狠地抽在了师傅身上。
虽然已经入秋，可天气还很热，人穿的也不厚，师傅上身就是一件灰色汗衫，一鞭子抽下去立即就见血了。
“啪啪！”
没买拖拉机之前，我爹可是赶牲口的好手，大骡子大马都能抽的服服帖帖的。
师傅愣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，我爹一连抽了好几鞭子，我才反应过来，一把扑过去，护住师傅。
“亲爹，你疯啦，打**爹干啥？”
我爹嘴角抽动了几下，脸上的表情很古怪，恶狠狠地说：“滚蛋，再不滚连你一块打！”
说完，鞭子就又抽了下来。
我没躲，愣是挨了一下，血顺着额头哗哗地留下来。
“滚蛋！”
我爹真像是疯了一样，下手一点情面都不留，又几下子抽到我的脸上、胳膊上，立即就起了一道血楞子！
“爹，你这是干啥啊！”我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一扭头，看见我妈就在院子里站着，也是无动于衷！
他们给我的感觉，完全就像是陌生人！
“你让不让？！”
“不让，打死我也不让！”我脾气上来了，硬生生地顶了回去。
我爹长出一口气，把鞭子扔到地上，沮丧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。
师傅突然站起来，脸色铁青，他对我不但没有感激，反而抡起来给我一个耳光！
“混账小子！”
我彻底被弄糊涂了，妈的，今天这人都是怎么了，一个个人来疯！
我妈在院子里“哇”地一声哭了。
“算了吧二蛋哥，这都是命，进去说吧！”
我爹站起来，扶着师傅走进了门，又招呼我妈准备点药和纱布，我发现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沮丧，而且都是冲我的。
处理完伤口，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，我妈抹着眼泪去了厨房，客厅里剩下我爹、师傅和我三个老爷们儿。
“纪大哥，二愣子也不小了，该让他知道了，说实话吧！”师傅点了一根烟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父子一眼。
我爹脸上的怒容早已经消失了，此刻是一脸无奈和悲愤，说：“二蛋哥，你说吧！”
我忍不住了，嚷嚷道：“两位爹，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，非要玩死我？”
“别扯淡，你真死了还省事儿了！”师傅一皱眉头说，“实话说吧，让你小子学扎彩是情非得已，二十四岁之前你不能远离家门，知道吗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我一愣，“上大学的时候我在省城，不也离开家了？”
“没错，可那是耗费你爹一年的阳寿，请了三年的六丁六甲神符护体！”师傅指了指我胸前。
我又是一愣，没错，我上大学那一年胸前突然出了个印记，还以为是皮肤病，大学毕业之后就慢慢消失了！
“爹，你耗费阳寿请的护身符……怎么回事啊！”
“因为你是守阴命啊，臭小子！”我爹摇摇头，“还是躲不过去，这就是你的命。”
“你爹让你学扎彩匠，就是为了以毒攻毒，以阴克阴，没想到你小子阴的邪乎！”师傅咬着牙说。
“阴命？以毒攻毒？这都哪儿跟哪儿啊！”我越来越迷糊。
“昨天的事儿，我已经跟你爹说了，守阴命是阴邪凶恶的命格，这种命格的拥有者，除了黑白无常之外，就是幽冥阴司的鬼差，根本就不会活过十八岁！”
可我已经二十三了，我有点不解地看着师傅。
“别看我，你多活的这几年，都是你爹妈的阳寿续上去的！不过……”师傅停顿了一下。
“怎么样？！”
“续命也活不过两轮生肖轮回，这是命运！”
我突然想起来，下个月十号就是我生日，这么算起来，还有不到一个月寿命了……
“我艹，不带这么玩儿的……”
“那怪谁？刚才你爹打我，你要是不拦着，还能把勾魂绳打断，可现在已经套在你脖子上了！”师傅愠怒地说。
我爹突然说：“二蛋哥，要不再请一次六丁六甲神符……”
师傅摇摇头，说：“六丁六甲虽然是天神，可只是当差的，小小意思一下还行，不管大事儿！”
我忍不住问：“啥勾魂绳？”
“上吊绳！”师傅一脸愠怒地说，“跟我脖子上的一样！”
他从鞋帮子上扣下点黄泥，上面还混着点纸灰，在我眼皮上蹭了几下，我惊诧地发现，我和师傅的脖子上都缠着一根麻绳！
麻绳打着死结，另一端直挺挺地悬挂在天空，渐渐地看不清楚，可隐约觉得有一双手在慢慢地往上拉……
如同幻觉一样，泥灰掉了，一眨眼又什么都没有！
我爹脸色苍白，双腿不停地颤抖着，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。
“二愣子，昨天夜里的勾魂，就是你被人盯上了，打算用你的魂来炼鬼……只要你还活着，这种事儿说不定还会有。”
我苦笑了一下，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，可想起昨天那一幕……等等，听师傅这话的意思，是有继续活下去的方法！
“有，当然有继续活下去的方法！”师傅也苦笑一下，“二愣子，实话也跟你说，师傅我也是守阴命，可我能活到这个岁数，不是没有代价的……”
